2012年1月15日 星期日

北方孤寂 及其所創造的 _ Ref for 做夢的勇氣



自從搬來斯德哥爾摩,然後意外地成為文創產業經紀人之後,生活產生了相當大的變化。 我開始花很多時間穿縮徘徊於服裝秀、藝廊開幕、美術館展出還有其它一切的設計品新書等等各類的發表酒宴;我開始固定地與北歐的設計師、藝術家、 攝影師、建築師甚至是舞蹈者、音樂家碰面;我們在一起談計畫、談專案、談行銷、談展出。某一天 ,在一個開幕會的昏暗角落裡,我忽然發現,自己進入了一個波希米亞世界,那個我年青時無比嚮往的一處不可及國度。

在這個國度中,每個人都儘量地按照自己的夢想過活。
雖然很多時候,必需在咖啡廳、H&M服飾店或是老人看護中心兼職,維持生活。

在這個國度中,每個人都有熱烈的創作欲望。
雖然很多時候,都只能替朋友設計衣服、為打工的咖啡廳舉辦免費演唱,或是在不知名小藝術空間無償展出,以諸如此類的方式來舒發心中巨大聲響。

之後我常在思考,這樣一個國度中的這樣一群人,在我們台灣會如何地被對待。
「這樣下去,國家必定會失去競爭力,還是早日看清現實吧﹗」產業大老如是說。
「不如,找個紮實的可以溫飽的飯碗吧!」父母老師該會這麼憂心地說。
「是不是到了該長大成人,該認真負責的時刻了。」朋友情人會這麼氣憤地說。

我自己啊,也是花了很久的時間,才漸漸習慣斯德哥爾摩這群人的作法:
兼好多份工作,住在狹小公寓中,吃著不怎麼美味的食物 (雖然瑞典的東西本來就不怎麼好吃),穿著二手店買來的衣服,就為了存錢買一臺好的單眼相機、或是吉他,或是陶土、木材、布料,所有一切能將自己夢想實現的東西。這群人常常很疲憊,總是為著房租伙食費繁忙,可我在他們疲倦的眼睛中看見了夢想火光,在他們被生活壓低的頭上,看見了與現實正面對決的昂揚。

我於是問,為什麼這些斯德哥爾摩年青人,能夠如是恣意如是大膽如是不顧一切地勇敢。

在一個冷清夜裡,當獨自一人在飄雪城市中走著,我忽然明瞭,這樣的勇氣,似乎是來自於孤寂。

在理性至上個人至上的瑞典國度裡,沒有神、沒有家庭、沒有無上權力,於是,在瑞典人的生命中,也就沒有了可以祈求、可以依靠,可以求其代為規劃人生路途之對象。瑞典人,在成年之後,就沒有神、沒有家庭、沒有無上權威,只有孤單單冷清清一個人,於是只能自己夢想自己追求,或者是自己夢想自己了斷。


我回想自己在台灣時,聽從社會師長父母朋友的建議,讀不喜歡的書、考討人厭的試,做讓自己反胃作嘔工作的那些年少軟弱歲月,雖然我有神可求、有家可靠、有權威指引,但在記憶中那些時光卻總是暗淡,總是充滿自我厭惡之腐敗。

於是在那刻才明白,曾在某些智者口中說過的我從來聽不懂的話語:
寧願在黑暗中聽著心中鼓聲,沿著自己的路前進,哪怕是顛簸哪怕是吃泥,也不願走那條別人口中的光明康莊大途。

我穿過深雪進入了老城中的一個地下酒吧裡,我叫了啤酒點起了煙,靜靜聽著朋友 Jean – Charles演奏的樂曲。他出生南法,於巴黎工作、成長,再隨著愛情,飄流至斯德哥爾摩。

他寫詩、寫童話、演戲、導戲、編作樂曲。
他一臉鬍渣、飄散捲髮、漫逸藝術家氣息。

在他的音樂中,有麥田、陽光與笑容,有甜蜜的愛情,美麗如新鮮軟糖的詩句。在他的音樂中,也能聽見那若有似無如同空曠農莊中遙遠的吶喊,以及,那歐洲陽光下樹影中,所帶著的些微寒冷淒愴。

偶爾,還會不經意地聽見,北歐那靜夜湖中獨舟擺盪之陰森遼闊。

他,是斯德哥爾摩之波希米亞子民。他,真實放縱地,活著,唱著。

我長長地吐了一口煙,望著身旁朋友,大家皆帶著癡迷的笑,凝神靜聽樂曲
。我知道,這許是藝術家之間的相濡以沫,所謂巨大才華所謂七彩夢想也許沒有未來可能,沒有成就一刻;但微醺的我卻再清楚不過,無論怎麼說,他們此刻的生活也總比我年少十年的光陰,來得美好,來得真實。




本文原為 2010 年誠品旅行節而寫
照片:“ Jean - Charles Schwartzmann” 攝影師 Anna Malmberg


2 則留言:

  1. 深有感觸....
    回到亞洲後,很自然的又迷失自己的方向~~;似乎是在為什麼事情打拼著,但總存在著如你所說的那種"自我厭惡之腐敗"

    我是Owen,好久不見嚕,下次何時回台灣哩? :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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